第102章 秋草(二)-《朕和她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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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说着朝前跨了几步,衣袖从席银身旁扫过,扑来一阵浓厚的沉水香。

    “不冷就先不进去。朕想站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席银示意宫人过来,把胡饼接了下去,轻轻地走到他身后,张嘴想说什么,但抬头见他静静地望着为雪所封的江面,又把声音吞了回去。

    到现在为止,席银还是不太敢过于狂妄地直问他的想法。

    一方面,她觉得这样对他,不太尊重。另一方面,是即便不问,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,即便他藏得很谨慎。

    他沉默着不说话,周遭除了船桨浪的声音,就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,实在没有一分除夕的热闹,席银忍不住扯了扯张铎的袖子。

    “欸……”

    张铎望着江面没有回头,却还是应了她一声。“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那些山壁上的树,是什么树呀。”

    张铎顺着她的话抬起头看去,“哪种。”

    “那一丛一丛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稍稍一动,而后又垂了下去。“那荣木。”

    席银扶着船栏,隔雪细看去,“是荣木吗,荣木花那么好看,可这看起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站那么近,退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席银乖觉地退到他身后,小声嘀咕道:“我以前看过的荣木不长那样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树丛的后面有崖棺。”

    “崖棺……是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这种阴潮的东西令席银本能地有些害怕,张铎感觉到身后的人再往后退,转身向她伸了一只手道:“朕带你看你怕什么。过来。”

    不准她过近,也不准她离得过远,真是有些难以将就。

    席银犹豫地朝他走了几步,一面走,一面问道:

    “为什么会有人要把自己的棺材放在水崖上的荣木后面。”

    “采采荣木,结根于兹。晨耀其华,夕已丧之。”

    张铎望向那不断向后退去的崖棺,“朕好像没教过你,江沁呢,教过你吗?”

    席银摇了摇头,“没有……说的是什么意思呀。”

    张铎放缓了声音,解道:

    “说荣木花开繁盛,其根长而深,朝时华艳,夕时就已经亡尽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看向席银道:“荣木朝生暮落,是命短魂艳,自前朝以来,士人兴薄葬,或白绢裹尸,或藏骨青山,但都还不算极致风流。能为一族之人,选此处生有荣木的崖壁来葬身的人,必有一等清白”

    席银静静地听他说完,抬头望着崖壁出神。

    张铎平声道:“你是不是没听懂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我听懂了,你欣赏葬在这里的这些人,他们才是真风流,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话已到了口边,却终究觉得不好开口,席银险些咬了自己的嘴唇。

    “想说就说吧。”m.xδ1贰З.co

    “赵将军……为什么要送殿下荣木花啊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越说越小:“虽然好看,可朝生……”

    张铎听她说到这里,手在背后轻轻握了握,“他和你一样,不曾读《荣木》,不知道‘夕已丧之’。”

    席银忙道:“那殿下知道吗?知道什么是夕已丧之吗?”

    张铎沉默了须臾,方吐了三个字,“她知道。”

    席银忽地明白过来什么,“殿下不肯跟赵将军说……”

    张铎点了点头,“朕看着她长大,她不蠢。”

    席银踮起脚,把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张铎肩头的枯叶摘了下来,轻声问道:“殿下在江州……还好吗?”

    张铎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江面上漂过一大抔一大抔乌色的枯萍草,上面累着雪,又肮脏凌乱,又风流干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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