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素衣-《千魅洲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他是蓬莱苍山一头修行了千年的白虎精。是他们的一位故人,或者说,宿敌。

    黄谛梦紧急部署,调兵遣将,欲御驾亲征,并向盟国珠澜请援。谁知珠澜一方的回应是,不见十七公主段修盈,不发兵。

    原来珠澜国君主的三王子与修盈公主曾定婚约,后修盈公主患上奇疾,不想耽误三王子,就主动退了婚。但那三王子却对修盈公主念念不忘,遭退婚后相思成疾,一病不起。此番挽月国内忧外患下,珠澜国君主便提出,要黄谛梦将修盈公主嫁给三王子,他珠澜才会出兵相援。

    黄谛梦被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搅得心烦意乱,只能将修盈公主册封为皇妹,封号仍为“修盈”。他与珠澜国君主商榷,先让三王子与修盈公主订婚,待到珠澜出兵相助挽月,得胜回朝时,两国再为他们举行大婚,缔结永世友好盟约。

    (五)赌约

    “以蓬莱为盘,苍生为棋,步步为营,成败为赌,昔年苍山豪赌,竖子可还记否?今时不同往日,文斗武斗吾等皆不在话下,只待兵临城下,与尔小小黄雀决一死战。”

    看着白虎精递来的这封战书,黄谛梦几乎捏青了骨节。

    他一闭上眼,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当年之景。

    那时白虎精飞扬跋扈,仗着自己一身霸道的本领,妄图占山为王,尤其是彼时心高气傲的黄谛梦提议能者居之,用实力来说话,胜者为王。

    那场比试原本黄谛梦想与白虎精单打独斗,却被急了的秦素衣和唐御风拉到一旁,耳语一番后,就成了三对一的局面。

    白虎精丝毫不介意,两拳就击败了黄谛梦和唐御风。所幸秦素衣巧舌如簧,让白虎精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所谓的文斗。

    论起学富五车,舞文弄墨,整个苍山,还有谁比得上秦素衣那天生的竹贤士?整场比试中,一对一,秦素衣胸有成竹,出口成章,白虎精却是急得满头是汗,哑口无言。秦素衣大获全胜。

    一文一武,各占胜负,两方就这般打成了平手。

    白虎精重信守诺,不情不愿地和秦素衣商量着大王轮流做的事情。黄谛梦却跳了出来,铁青着脸说不同意,还有一关没有比试。

    他一袭黄袍,墨发飞扬,一一扫过蓬莱众妖,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虎精身上,紧握双拳。

    先前白虎精将他打倒在地,对他的那些羞辱还字字清晰地回荡在耳畔。

    “小小黄雀,也敢称王,心比天高,命却至贱,虽然老子没什么学问,却也知道有句俗话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,说的就是你这蓬莱之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东西。”

    黄谛梦努力平息住满腔翻滚的恨意,以孤注一掷的姿态,扬声向众人提出了第三关。

    “先前的文斗武斗,对于治理蓬莱一方太平而言,都只是纸上谈兵,见不了真章,若想为王,不如实战演练一番,去往人界,以苍生为棋,步步为营,成败为赌,看谁能叱咤风云,笑傲天下,赢得最终的胜利。”

    这样新颖的赌约叫头脑简单,又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白虎精也来了兴趣,还不待秦素衣阻止,便立刻与黄谛梦击掌为誓。

    于是,王者之局就这般开盘。

    久而久之,这豪赌秦素衣和唐御风早已忘记,黄谛梦却一直记着。心比天高,命却至贱?这句话每当午夜梦回时都会盘旋在他耳畔,像无情的魔咒般,一次次地提醒着他,不能懈怠,不能放手!

    生而为雀就注定渺小不堪,不值一提,出不了头吗?他自封鸣帝,便是要一鸣惊人,叱咤风云,一统人界,问鼎蓬莱。

    (六)大礼

    黄谛梦这便开始清点兵马,准备御驾亲征,修盈公主与唐御风留守宫中,而秦素衣则答应了黄谛梦,作为军师随他上战场,助他打赢这场仗,打败白虎精。

    动身前一夜,他们三兄弟坐在后宫月下,吹着冷风,喝了最后一回酒。

    唐御风喝得舌头都大了,抱着酒坛,俊秀的一张脸几乎红透,指着黄谛梦张口就来,依旧是那句在嘴边挂了千百年的老话:“虽然老子顶讨厌你这鸟人,但是上了战场你可不能认栽,你得活着,得好好教训一下那臭老虎,听见没有,活着,活着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越来越小,那身大青衣终是打了个酒嗝,歪歪扭扭地睡了下去,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:“活着,老三……”

    话语吹散在夜风里,黄谛梦失笑摇头,解开自己的斗篷,轻手轻脚地为唐御风披上,眼中却也有了三分醉意。

    秦素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嘴角含笑,又一杯酒仰头饮下。他不会知道,这是他们三兄弟,最后一次,这般纵情恣意地饮酒了。

    在唐御风和黄谛梦都睡着后,秦素衣悄无声息地去了修盈公主的寝宫,临行前,秦素衣准备送一份大礼给修盈公主。

    这份大礼,是一管竹笛。确切地说,是他自己的一根竹筋。

    虽然他将修盈公主体内的余毒清除了,但那些经年累月侵入的奇毒,早已深入骨髓,难以修复,唯一的办法是重新塑骨。

    他在月下缓缓展开竹扇,指腹轻轻地抚摸着扇骨的每一丝纹络,骤然,两根手指并起一夹,以迅雷之势狠狠地拔出一根。

    一声压抑的闷吼随即响起,秦素衣痛得咬紧唇,鲜血漫出,身子仿佛被电击了一下,瞬间激颤着佝偻起来,一时扶着长廊都站不稳,痛苦万分。

    那根被抽出的竹筋散发着幽绿的光芒,在风中摇身一变,幻作一管清雅的竹笛。

    只要吹响竹笛,以竹音缭绕身畔,灵力融入体内,竹节替代骨节,如此破腐生长,日复一日,循序以增,不日便可塑骨成功,恢复窈窕身姿。

    月朗风清,当修盈公主被叫出来时,只在廊下看见了眉眼含笑的秦素衣,她心头一跳,按捺不住喜悦上前,凑近了才发现,秦素衣脸色苍白,浑身冷汗直流,是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。

    修盈公主立时大惊失色,不住追问下,秦素衣推不过才简单解释了几句,修盈公主接过那管沉重的竹笛时,已是红了眼眶:“先生,先生你怎可为了修盈抽筋拔骨,忍受那撕心裂肺之痛楚,修盈如何受得起,修盈欠先生已良多,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了……”

    秦素衣最见不得美人垂泪,即使是个娃娃美人:“什么还不还的,我家老三强占你挽月王位,权当我替他还债了。”

    “秦大哥!”修盈公主蓦然抬起头,一双眼眸盈盈若水,定定地望着秦素衣,一字一句地开口,极轻又极重,“秦大哥,我等你回来,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!”

    秦素衣又是一愣,却也被修盈公主那认真的神情所感染,不由得回道:“行,你与老二便等着我吧,我们必当凯旋归来,不叫联军得逞,不让挽月百姓遭难。”

    第二日,天空晴好,万里无云,黄谛梦与秦素衣整军出发了。

    浩浩荡荡如长龙的军队中,秦素衣跨于马上,一袭云衫飘飘格外惹眼,修盈公主遥遥望着,握紧手中竹笛,眸光闪烁。唐御风也是百感交集,临行前秦素衣对他道了竹笛之事,还再三嘱咐他照顾好修盈公主,就当替黄谛梦赎罪了。

    (七)甲士

    仗一打就是三个月。

    原本关在牢里的那群妖精也被放了出来,组成了一支“妖队”,跟着自家老板上了战场,按黄谛梦的话来说,便是“戴罪立功”,风情万种的狐美人们与甩着长尾的蛇姬们却掩嘴嗤笑,不当回事,毫不客气地指出她们不是为了黄谛梦,只是追随自家老板,为了秦素衣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。

    黄谛梦吃了瘪也不恼,只似笑非笑地望着秦素衣,嘴中打趣,道他不愧是惜花秦老板,女人缘当真不是一般的好。

    秦素衣摸摸鼻子,一边故作谦虚,一边竹扇一打,合着那四个字笑得风月无边。

    但实际上,这支“妖队”也的确帮了黄谛梦不少忙。

    因为白虎精座下有三千先锋甲士,他们是一群疯子。

    不知白虎精用了什么方法,百般实验,炼制出了一支疯狂的军队,他们不会累不会疼,无知无觉,只知冲锋陷阵,消灭敌人。

    如此骇人的奇兵,根本不是普通将士可以抵挡的,是故才会叫联军连破十二关。只有众妖各施本领,才能勉强抵挡。

    风云变幻的战场上,虫二馆的众妖们竭尽全力,各施神通,与白虎精的三千先锋甲士打得十分艰难。

    秦素衣开启灵识,望向那群疯子,欲从他们身上寻求破绽。

    只见开启的天目中,大渝的无数将士背井离乡。千里之外的妻儿还在家中挑灯等候,而远赴前线的他们却再也无法归家,战吼仿佛呜咽,叫人闻之落泪……

    秦素衣心头大悸,他知道该如何破解这“无敌甲士”了!

    风声愈急,鼓声愈急,秦素衣云衫飘飘,携一把古琴,一坛老酒,深入战场,席地而坐。

    幻化出的一方结界叫敌军近身不得,秦素衣坐于光圈中,随手抓起酒坛,将烈酒尽数浇在了古琴上,扑鼻而来的浓郁酒香中,酒坛应声而碎,他修长的指尖拨出了第一个音。

    仿佛潮水泛开,他衣袍鼓动,长发飞扬,古朴厚重的琴声瞬间波荡至了整个战场,宛如说书人慈悲的口吻,一丝一弦,如泣如诉,在战场上空飘荡着。

    琴曲是大渝街巷传唱,三岁小儿亦会哼的歌谣,老酒是大渝本地特产,浓郁芳香的“离人归”。

    琴音酒香转眼覆盖了整片战场,秦素衣衣袍鼓动,长发飞扬。

    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嘶哑的哭号,如潮水泛起的一个信号,三千甲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,仿佛在悠长的琴音中相继苏醒过来,手中兵器“哗啦啦”地坠地,哭声此起彼伏,渐渐地响作一片,甲士们抱头痛哭,望着家乡的方向哭得像个孩子,嘶哑悲恸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:

    “回去,回去,回家乡……”

    秦素衣置身结界光圈中,手下仍不停地抚琴,眼眶却也不禁湿润了。

    (八)意外

    秦素衣一战成名,素衣军师的名号一时间传遍军营。

    他率领着众妖和黄谛梦的部队会合,还来不及庆祝一番,却又遇到了一个新的棘手难题。

    没了那三千甲士,联军的确不足为患,但白虎精还留有一招。

    这些年不见,他功力似乎又见长了,不仅虎啸功愈加炉火纯青,还修习了一种拳法,震天动地,威力惊人。

    营帐里,黄谛梦揉揉眉头,将与白虎精对战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素衣。

    “要想打败他十分困难,但我仔细观察了他的拳法,发现和老二的螳螂拳有异曲同工之妙,一者浑重,一者灵巧,皆为拳法中的顶尖级别,又恰好相生相克,如此看来,除非把老二也叫过来,咱们三兄弟一同对抗白虎精,这才会有胜算!朕明早就回挽月找他。”

    秦素衣点点头,却咳了起来,揪紧披风的领口,肩头起伏着,痛苦皱眉。

    上次在战场上抚琴,他耗损了太多灵力,身子一直没有大好。

    黄谛梦连忙上前,抚住秦素衣的后背,为他灌输内力。突然,他皱眉收回手,像觉察出什么不对般,绕到秦素衣身前,与他四目相接,急切道:

    “你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?即便是那一战耗损过大,却也不至于虚弱至此,调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啊……”

    秦素衣望天扯谎,做贼心虚地不敢看黄谛梦,手指无意识地把竹扇展开又合上,这一下却叫黄谛梦惊叫出声:

    “秦素衣,你八十四根千年竹节怎么会少了一根?”

    入夜时分,将士们正喝酒的喝酒,交班的交班,却忽然听到从军师秦素衣的营帐里传出了一声怒吼——

    “送给那个侏儒塑骨?你脑子是给狗吃了吗!”

    吼声划破夜空,整个驻扎地齐齐被定住一般,静了一静。

    紧接着,一道人影从军师帐中飞掠出来,跨马就向外头奔去,声若战鼓:“侍卫长何在?速速整队出发,随朕回挽月国!”

    侍卫长从一顶帐篷里踉踉跄跄地跑出来,显然刚从被窝里爬起,帽子都还没戴好,慌慌张张地跪在黄谛梦的马前。

    “皇,皇上,不是明早才启程吗?”

    黄谛梦一鞭子抽去,暴跳如雷:“耳朵聋了吗?还要朕说第二遍吗?回挽月!”

    (九)前尘

    一路快马加鞭,入皇宫,穿长廊,过宫道,终于到了承华殿后,黄谛梦一脚踹开了殿门,一声怒吼:“段修盈!”

    正在案前握着本书的修盈公主站起身,不再是不足十岁的孩童身躯,塑骨成功后的她明丽青春,恢复了本该有的少女姿态。

    “你果然拿了秦素衣的竹筋,你可知道他少一根竹筋会如何吗?快给朕还来!”

    气头上的黄谛梦不及多想,狠狠扼住修盈公主的脖颈。

    “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近来在密谋些什么。你最好老实点儿,乖乖做你的修盈公主,别给朕添乱!等到打败联军,你就给朕嫁到珠澜国去,有多远滚多远,朕再也不想看见你!”
    第(2/3)页